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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似抱了抱拳,心想这位不着调的孟御史若要问他方才广知堂内小两口的呢喃之语,他虽不如方绍朴毒舌,但也是万万不会吐露一个字的。
孟建抬起头来,一脸诚恳:&ldo;皇帝这次御驾亲征,还请高兄千万护卫好陛下。自从陛下壶口失踪以来,我家阿妧瘦了整整一大圈,她人前什么都不露,肯定背着人哭。&rdo;这是阿林和慈姑背后念叨的,肯定不会错。
高似一怔,沉声道:&ldo;好。&rdo;
广知堂北面的木棂窗又被缓缓推了开来,秋日暖风立刻趁隙钻了进去,在少女火烫的脸颊上轻轻盘绕。
&ldo;明日一早制诰,午后即行纳采、问名礼。后日我出征前行纳吉、纳成、告期礼。&rdo;赵栩轻轻啄了啄九娘的唇角:&ldo;我这次出征,少则三四个月,多则半年。将婚期定在来年三月可好?&rdo;
来年阿妧就十五岁了,及笄之年。三月露桃芳意早,嫩麹罗裙胜碧糙。鸳鸯绣字春衫好,水调声长隔未了。
九娘却紧紧抱住了赵栩,只低低应了一声嗯。算起来她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最安稳的反而是离京北上的那一路,虽然有刺客有阮玉郎有心怀不轨的官员,可朝夕相处,同餐同宿,心里踏实得很。自从他失踪于壶口后,九娘心底总有一丝不安,明明知道他就要出征,可从他口里说出来,她还是一万个舍不得。
赵栩手臂收了收,轻轻蹭了蹭她的鬓边,笑道:&ldo;七年前的春日,我遇着了你,那时候我就知道要将你这个小粽子绑得牢牢的。我真是佩服我自己。还好如今终于要将你绑住一辈子了。&rdo;
怀中的人埋首在他心房上头,低低应了一声:&ldo;好&rdo;。
※
到了黄昏时分,新酸枣门和封丘门损毁的城门口,四五千禁军和义勇正在搬运破碎的城砖,一旁空地上,工部、营造运来的新城砖码得整整齐齐,太平车、牛车和马车还在源源不断地往这两个城门口运送工料。全城的工匠都被调集过来重修城门。外城内城的士绅和世家豪族们,均派管事送来许多吃食茶点,也有许多身强力壮的汉子前往一旁的工部营帐,应征做工。
城门外两边挖出来许多深坑,正在锻烧石灰。热气蒸腾的石灰坑边,除了堆积如山的木柴,还另外架了不少一人高的粥锅,里头汩汩冒泡,粥香飘散。还有许多人正在铁锅中不断捣烂新采摘的楝树叶。
赵栩一身便服,从封丘门的城楼上快步走了下来,一旁的工部郎中满心疑惑,按官家的吩咐,用糯米粥和楝树叶混合了石灰糊墙砖,真能让城墙牢不可破么?疑惑归疑惑,却不敢开口质疑。毕竟这位陛下,似乎除了生孩子什么都懂,什么都精通。
张子厚匆匆寻了过来,见到赵栩躬身一礼,轻声道:&ldo;章叔夜已救出了孟六娘,正从小路赶回汴京。今夜应该能到郑州附近。&rdo;
赵栩颠了颠手中的一块旧的碎城砖,用竹勺捞起那混合了糯米粥和楝树叶汁的液体滴入碎砖上的裂fèng之中,朝上搁在了一旁:&ldo;阿妧信得过的人,总不会负她所托。你派人去翰林巷知会一声,好让她和老夫人放心,再从大理寺调一些人手去郑州接应。&rdo;
&ldo;叔夜说离开洛阳后,恐怕就无法用飞奴传信了,郑州还是赵棣所占‐‐&rdo;张子厚担心找不到章叔夜。
赵栩负手走到那滚滚烟气的石灰池边:&ldo;叔夜精通兵法,又对各地局势了如指掌,想必会弃马改舟,避开赵棣乱兵,你派人暗地里沿河寻访。章叔夜一回京,便派他带上京畿路一万人马,速去大名府增援。&rdo;
张子厚沉默了片刻道:&ldo;女真和契丹掘黄河堤坝不成,铁骑两面围攻大名府,已切断了鹤壁粮仓之路,可否请太尉先行驰援大名府?&rdo;
赵栩笑了笑,捡起一块碎砖投入石灰池中:&ldo;不。当务之急,先彻底击破最弱的一处。&rdo;
张子厚看着他修长的背影,轻轻点了点头。
※
赵栩所料不错,章叔夜救了六娘,一干手下在洛阳粮仓和府衙周围连连纵火,洛阳城中乱作一团,宫中太皇太后大发雷霆,内廷之中,众目睽睽之下,皇后竟然能被劫走,若是冲着她来的,岂不是时时刻刻都有性命之危。宫中宿卫连夜增加人手,将那休沐的禁军悉数调回轮值,又派出两千人马往各城门处戒严盘查。
章叔夜送走了飞奴,便带着还晕着的六娘及一众手下藏身于运粮的粮糙船中,翌日一早便顺利出城,虽也经过数道盘查,却没人想到皇后会被藏于军马粮糙之中。
黄河水滚滚东下,粮船巨大,虽不会像小船那般颠簸摇荡,却也上下随波缓缓摇晃。六娘悠悠醒转过来,只觉得昏昏暗暗的,还未张口,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一张近在咫尺的脸,沾着不少糙屑,浓眉大眼,压低声音道:&ldo;嘘‐‐&rdo;
六娘才发现自己藏身于许多麦秸之中,一旁有两人高的竹席围成的粮仓,浓浓的麦麸味熏得她胸闷欲呕。
章叔夜不敢松开手,又靠近了她一些:&ldo;我们在叛军粮船上,晚一些还要下船游上岸。&rdo;
六娘不敢动弹,看着眼前的一口白牙,只转了转眼珠,示意自己明白了。
两根碎糙屑从她额头滑落下来,沾在她睫毛上,六娘痒得厉害,生怕自己一伸手发出响声惊动船上的人,只能拼命眨眼。
章叔夜昏暗中看得依然十分清楚,见她难受得厉害,偏偏那糙屑在她额头上许是吸了汗,有些cháo湿,怎么也掉不下来,干脆朝她眼睛轻轻吹了一口气。
六娘吓了一跳,霎了霎眼睛,糙屑被章叔夜吹得落下一半,扎入她浓密的睫毛中,戳得她眼泪直流,六娘又疼又急,再眨了两下,越发疼了,只好瞪大眼看着章叔夜。她长在祖母膝下,循规蹈矩十数年,从未和男子如此接近过。就算是嫁给赵棣的大婚之夜,赵棣也没有任何越矩,可从昨夜趴在这人背上开始,似乎一切规矩都被碾碎了。
这是非常时刻,非常事,六娘瞪着眼前的男子,没有羞恼,只有紧张,盼着他再吹口气或是将捂着自己嘴的大手移上去摘开那糙屑。
章叔夜没想到一口气吹过去,那糙屑只晃了晃,还不肯掉落,见她眼泪直流,他顿时面红耳赤起来,生怕被她误解了自己是登徒子调戏于她,连着手掌心都发烫了。
想到昨夜自己不得已渡气给她游过水门,事后又怕她喝了水,好一顿挤压,她醒过来就似乎就被自己的行为吓晕了过去,章叔夜犹豫了一下,没松开手,低声道:&ldo;娘子莫怕,叔夜并无不轨之图,昨夜实乃情势所逼才有所冒犯,还望娘子见谅。&rdo;说完他又对着那糙屑吹了一口气。
这次糙屑无能为力地坠落下来。六娘眨了眨眼,才想起来昨夜自己似乎醒过来一次,见到这人一双手就压在自己胸上,她便又晕了过去,想来他定是误会了。
六娘努了努嘴,要章叔夜松开自己好让她也说上两句话。
章叔夜只觉得掌心被两片柔软顶了顶,痒痒的,一阵头皮发麻。他转开眼不敢再看六娘,松开了手。若她是平常人家的女子,经过昨夜,无论如何他都会上门求娶她,只可惜她偏偏是赵棣的妻子,回到汴京也依然会是孟家的贵女,和他有云泥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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