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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4章（第1页）

程氏接过女使递上的冰帕子，压了压眼泡眼睑和鼻头，再转过眼看见正在和孟彦弼低声说话的九娘，偷偷松了一口气。

这甜的苦的，只要是个人，都得尝尝，先甜后苦还是先苦后甜，都逃不过去。老天爷早安排好了。可要她选哪，还是阿妧这般先苦后甜的好。再想一想，也不对，说阿妧幼时苦岂不是在骂自己不慈了么。

程氏讪讪地看了看左右，见没人留意自己跑回眉州那么远又跑了回来的胡思乱想，便叹道：&ldo;娘，阿婵回来是好事，莫再伤怀了。看这孩子一路回来吃了许多苦，还是先回绿绮阁洗漱一番吧。&rdo;

梁老夫人低下头，才见六娘脸上不复往日的光洁圆润，穿了一身农家蓝布短衫和襦裙，腰间扎得也是一条蓝色粗布，风尘仆仆的，头发也不知道几日没洗了，已有了味道，赶紧伸手将她拉了起来：&ldo;乖孩子，绿绮阁里只有看屋子的人，哪里服侍得妥帖。你去阿妧屋里头，慈姑，你带着玉簪好好替阿婵拾掇拾掇，记得去我库里把那玫瑰香露拿上，还有苏州带回来的珍珠粉，再去厨房要一桶羊奶掺在水里，沐浴和净面都要用，得连续用上三个月才好‐‐&rdo;

六娘却又抱住了她，哽咽难言。

程氏眨了眨眼，想起阿林哭着提起过九娘腿上伤疤难消，心底就有些不舒服，却听九娘笑道：&ldo;这下可好了，我眼馋婆婆那罐珍珠粉好些天了，我也要赖着六姐蹭上一些。她们都说我从中京回来又黑又瘦的呢。你那洗澡水我就不蹭了，免得不小心喝下肚。&rdo;

六娘破涕为笑，在老夫人怀中抬起头来看向九娘：&ldo;偏要你喝我的洗澡水，你最爱闷在水里不出来，还跟条鱼似的吐泡泡‐‐&rdo;这一句话，却令她想起了章叔夜，六娘拭泪站起身来：&ldo;章大哥呢？&rdo;

孟彦弼挠了挠头：&ldo;护送你们回来的大理寺的那个什么王卿，说官家有旨，调章叔夜即刻前往大名府守城。他在广知堂喝了一杯茶早走了。&rdo;

越说心越虚，孟彦弼看着六娘神色，不由得看向九娘求援。

六娘胸口激烈起伏了几下，却只低头嗯了一声，上前给老夫人行了方才未能行完的礼，又给杜氏程氏行礼，想起自己的母亲，不禁又泪流满面。程氏牵了她的手，告退出去，上了肩舆，往木樨院而去。

听香阁的净房里，热气蒸腾，大浴桶里一股羊奶味道往外飘，九娘将头探在桶外，哭笑不得地任由林氏用那珍珠粉在自己背上搓揉。六娘坐在桶里，仰着头发呆，能感觉得到玉簪的手指温柔得很，一下下梳着她的长发。

方才婆婆也没有提到爹娘，大伯娘和三婶也没有问道。家里人是都知道爹爹做了错事不成？

九娘见她眼角又沁出泪花，伸手撩了一捧水，泼在六娘胸前。六娘一惊，长发甩了玉簪一身水。

林氏一把揪回九娘：&ldo;九娘子！你是皇后了，怎还做出这种事来！&rdo;

皇后两个字却刺痛了六娘，六娘垂首抱臂了片刻，抬起头来笑道：&ldo;六哥终于登基为帝，我还没有好好恭喜你们呢。&rdo;

一旁的林氏被慈姑暗中拧了一把，疼得嘶了一声，不敢再开口。

九娘挪到六娘身边，接过慈姑手中的热帕子，轻轻捂在六娘胸口的一大块淤青上：&ldo;六郎是苦尽甘来。接下来就轮到六姐你了，往后只会有好事，你放心。&rdo;她学着慈姑往日的手法，将帕子压在淤青上轻轻按摩，想了想，虽然难以启齿，还是开口问道：&ldo;这里的伤，是那人弄的么？&rdo;

六娘一怔，连连摇头，红着脸瞟了林氏几个一眼。慈姑微笑道：&ldo;老奴想起来，那玫瑰香露还没拿。&rdo;她扯着林氏，带着女使们退了出去，让她们姐妹两个说说悄悄话。

&ldo;赵棣没有碰过我。&rdo;六娘轻声说道，这个秘密终于说了出来，她也舒出了一口长气：&ldo;倒要谢谢张蕊珠了，听赵棣的口气，是她撺掇的。&rdo;

九娘一怔，顾不得那热帕子落入水中，双手合十连谢了了几声佛祖。六娘伸手去捞帕子，却摸到九娘腿上的伤疤，不顾九娘挣扎，抬了她的一条腿出水，见那粉红色的嫩肉凹坑不平，足足有两个巴掌那么大，急得不行：&ldo;阿妧！你这伤是如何来的？&rdo;

九娘的脚扑腾了几下，才将腿藏回水底，笑了起来：&ldo;早就好了，是从中京回来一路骑马落下的，不碍事，医女每日都来替我擦药，一年半载的就会淡了。&rdo;

六娘怔怔地看着九娘，心底那些微的自怨自艾之情也不翼而飞了。她虽也落入黄河险些丧命，可九娘和赵栩一路北上，想必也经历了许多生死危急的关头。

&ldo;章大哥为了救我，在黄河里被雷劈了一记。&rdo;六娘含泪道：&ldo;我尚未来得及谢他，他却又去了大名府征战沙场，他身上还有伤，伤得也不轻。&rdo;

九娘凝神看着她，心里一动。

六娘抬起眼，眉眼柔和眼神却坚定：&ldo;阿妧，我这样的身份，原本该进家庙修行一辈子才是。可这次章大哥舍命救我，若他有个三长两短，我只好当个不孝女，和他同生共死。&rdo;

九娘注目在六娘脸上，像要找出些什么。

六娘点了点头，垂眸看着浴桶里发白的水，低声道：&ldo;你放心，我对他绝无非分之想。&rdo;他若是好好活着，她就在家庙修行。章叔夜那样的男儿郎，就该有一个极贤惠的娘子照顾他才是。

这个念头一起，六娘眼中又蓄满了泪，心中酸楚难当。

&ldo;六姐你若动了心，便对阿妧说真话。&rdo;九娘柔声道：&ldo;心悦一个人，既美又好，万万勿要藏起自己的心，伤了他人又伤了自己。六姐你配得上这世间任何一个好男儿，谁要能得了你的非分之想，才是有福之人。&rdo;

九娘见六娘只轻轻摇着头，便又道：&ldo;六姐你放心，赵棣身为皇子，反叛自立，宗正寺早将他从玉碟除名，昭告过太庙和列祖列宗。你的名字，没上过玉碟，孟氏阿婵依然是清白之名。&rdo;

六娘猛地抬起头，愣了愣：&ldo;是阿妧你安排的么？&rdo;

九娘摇头道：&ldo;不是我，是六郎一早就想到了。&rdo;说到赵栩，九娘唇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眼睛熠熠闪光。他总是替她想在前头，比她还想得周全。

&ldo;至于二伯和二伯娘，你放心，无论如何都不会有性命之忧的。&rdo;九娘握了握六娘的手：&ldo;这是六郎亲口告诉我的。&rdo;

六娘想到张蕊珠那几句话，虽然知道赵栩言必行行必果，君无戏言，可却更加羞愧难当，抱着九娘大哭了起来。

她没有法子，那是她的爹娘。只是她和爹娘实在对不住阿妧，对不住婆婆，对不住孟家，对不住天下臣民，对不住赵栩。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ldo;打喷‐‐喷嚏说明有有人在想你。&rdo;方绍朴眨眨眼。

赵栩傲娇地说：&ldo;哦，不是友人好吗？是我家内人。&rdo;

方绍朴又眨了眨眼：&ldo;有人在净房里想你。&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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