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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时恭带阮雀回的是自己的房子,阮雀在车上又睡着了,于是他抱他到客房安置。
等到他处理完公务去看的时候,客房的床上是空的。
“那位客人在客厅,”仆人说,“他问我要酒,我看您当时在忙,就做主开了酒柜让客人挑了。”
客厅只开了落地灯,那光像是顺着丝绒沙发的暗红色淌下来的,阮雀歪在沙发上,酒杯和赤裸的足弓逆光打下影子来,晦暗的红中摇曳。
陈时恭停在楼梯拐角处,隔着阑干往下看。他近三十年来看过了太多的美人,可是看到眼前他有些恍惚,美得太不像人了。
他坐在那里,灯光和阴影就像开始流转,而他融化其中,沙发、暗灯、茶几上的威士忌,一群死物中看不见他的生。生机、意念、热气,这些有人在就会在空气中翻涌的东西,在他这就好像一场大雪淹没了,剩下的只有寂静。
真的缺失是否会达成美的补足?
陈时恭屏住呼吸,他想,至少在人性上是这样。那些皮癣一样腥臭而黏着在人身上的贪婪与希望,陈时瑾从阮雀那双眼睛中看到了消逝,早已伴随着生命力一起消逝,于是那双眼睛就是一个残破的缺口,里面映出了人性的失真。
人性的缺口处流泻汩汩的美,人跌碎了就成为艺术品。
好像从这一眼起,他的心被一根游丝缚住了,游丝那端在阮雀手里,和他一起颤颤巍巍。
阮雀喝得有点多了,看着走过来的陈时恭就笑。
但也没太多,没有抱着他说喜欢,只是问他要不要来一杯。
陈时恭对阮雀的印象只有三面,陈宅凌晨的一面,办公室的一面和现在的一面,三面就是三个人。
陈时恭坐到他身边,他不爱喝酒,除了必须的应酬从来不碰,可是阮雀举着杯凑到他唇边,陈时恭就着他的手的倾倒喝下去一个杯底的威士忌。
对这种美的欣赏本就带着醉意了,陈时恭看着阮雀。
阮雀身形摇晃着起身去够茶几上的酒瓶,陈时恭替他拿过来,给他倒上一杯酒。
比陈璋那老东西好多了。阮雀看着他握酒瓶时绷起修长五指的筋脉,和那个同样的刻着家徽的戒指的银质色泽。老东西只会管着他,要不是他出差了,自己连陈宅都出不来。
阮雀喝剩下一半,“陪我喝一点吗?”笑着凑到他脸上吻了一下,把酒杯放到他手上。
阮雀全看到了——陈时恭想——自己对他突然的沉迷,那晚在陈宅他引诱得不遗余力,但现在他知道用一个吻就足够,他陈时恭贬值了,一个吻就能收买。
这样的收买显出阮雀的没良心来,他对自己车上所言全不负责。
陈时恭并不意外,他还是把酒喝了下去。他是个商人,无价的东西得一点都是赚到。
酒辣得陈时恭闭上眼,身形晃了一晃,再睁开的时候,阮雀满意地看到他雾一样茫的眼神。他不爱看陈时恭那双深不见底的古井似的眼睛 所以想灌醉他。
陈时恭的体温很高,靠过来的时候体温先搂住他,他把头重压在阮雀肩膀上,用有些醉怔的眼神和他讨一个吻。
于是阮雀把又倒好的酒杯递到他唇上,如果他喝掉,就覆唇亲他。
一杯酒你来我往,永远被满上,陈时恭的体温更高了,烘得阮雀嫌热,他的眼越过陈时恭看到楼梯上,楼梯上站着一个男仆,应该是想下来服侍,但一直站在那里。陈时恭背身看不到,而阮雀只一望就和他对上了眼睛,只一望就知道他身上同样散发着热气。
阮雀的醉眼半是看他半是游神。阮雀伸手去解衣服,他在陈时恭的怀抱里渐渐赤裸,像是云彩散开露出一弯白月亮,白晃晃的月亮映上灯的红晕。
那晚后面的事情阮雀也记不太清了。
就这么在陈时恭的房子里住了几天,不习惯别人在自己床上过夜的话他再没说过,每天早上会抱着他在床上操一遍,到了下午也很早的回来,如果阮雀没在睡觉,会下厨做一两道菜或者——好巧不巧,阮雀烤布丁的那天下午陈时瑾登门来了。
开门的时候两个人都有点恍惚,厨房里布丁的奶香飘出来,好像这是过去六年里平常的一个下午,陈时瑾以为自己回家了。
“用同一套,老不老啊。”陈时瑾退后一步,退出这个不属于他家的门槛。他讥讽的表情还没有调动出来,在此之前看着有点虚弱。
“你有什么困难吗?缺什么我都给你。”陈时瑾不游刃有余的时候很有陈时恭的冷酷相。
阮雀像梦游一样地看他,说话像吐一口迷茫的白气,“不是啊,我是缺了男人就不行。”
陈时瑾点点头,看着他,又点点头,手里的文件袋扬腕往地上一扔,转身走了。
阮雀靠在门框上,看着被扔在地上的袋子,茫然地眨眨眼,比如坏掉的牙齿嚼了软糖,停下等一阵剧痛,而竟然没有等来。
阮雀就是从那一刻发现自己变了,好像一场大战在自己心里终于打完,看着残垣断壁,他只觉出空荡荡的失落感,明明前几天还有鲜血淋漓的痛苦,现在竟然回味不上来了。好像没有一场大战,自己生来就是断壁残垣,没有方向的失落,不知往哪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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