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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月,消息是突然传来的。
罗佳佳当时正在店里扎花篮。春节期间是花店的旺季,各种年宵花卉零售批发,还有公司庆典、酒店婚宴,不少大活儿派出来。她没打算回家过年,父母在另一个城市打工,也说不回老家了。春节用工荒,愿意留下来的人总能拿更高的时薪,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一切挣钱为先。
以她上一年的经验,店里一晚上就是几万的进账,过完年总有个大几十万,老板会给她发个特别丰厚的红包。她也已经做好了开几个通宵的准备,可这一次却跟往年不一样,某天忙到半夜,老板接了个电话,一切都停下了。
花店不开门,她也没法回家,就这么一个人耽搁下了。
她租的房子是在附近一个村里,最后剩下没拆迁的一片宅基地自建房,早已经没有本村的居民居住,每一幢都各种搭建,分割成一个个仅能容身的小单间,租给像她这样的外来打工人。
这时候租客大多都走了,有的看情况不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先跑了再讲,不知跑没跑成,反正没见人回来。
整幢房子里好像只剩下她一个人,平常总嫌吵闹,这下忽然变得空荡荡,静悄悄的,反倒有些不习惯。
刚开始,她想也好,终于可以美美地睡一觉了,不用惦记着早起跟老板跑花市,回来剪枝、整理、浸水,然后站一整天的柜台,夜里还得扎花篮。那时候总觉得困,想要好好休息几天,可现在真让她睡,她又睡不着了,不知是因为对未来的忧虑,还是因为这屋朝北,越睡越冷。
她爬起来,去院子里水池那儿洗漱,恰好遇上房东骑着小电驴过来,身上穿了件一次性雨衣,戴着口罩、眼镜、橡胶手套,全副武装。
房东看见她就说:&ldo;哎呀,小罗你没回去啊?&rdo;
&ldo;是啊。&rdo;罗佳佳回答,心想我早跟你发微信说过的。当然,这房子里住着十几个人,房东估计也记不清。
&ldo;还有吃的没?&rdo;房东问。
&ldo;有,有的。&rdo;罗佳佳回答,其实已经快没了。临近新年,附近菜场关了,只有超市还在营业,生鲜少且贵。
她以为人家也只是随便问一声,可没过多会儿,房东又骑着电瓶车转回来,递给她一兜子蔬菜,说是自留地里种的。
她特别感动,连声道谢,说:&ldo;谢谢叔叔,叔叔过年好。&rdo;
&ldo;过年好,过年好,&rdo;房东也道,又递了另一兜子菜过来,说,&ldo;还有这个,你给小佟,他也没走。&rdo;
&ldo;小佟?&rdo;罗佳佳疑惑。
房东解释:&ldo;就是一楼西面顶头那间的。&rdo;
&ldo;哦,&rdo;罗佳佳不认得,但还是应了声,说,&ldo;我拿去给他。&rdo;
&ldo;那,下个月,你……&rdo;临走,房东开口,估计这两天有不少人跟他说不租了。此地租房不正规,不经过中介,也没合同什么的。
罗佳佳回到现实,说:&ldo;我还继续租的,房租到日子微信转您。&rdo;
&ldo;好,好。&rdo;房东挺高兴,骑着小电驴走了。
罗佳佳提着两兜子菜,去一楼西面顶头那间。敲敲门,没人,她就把塑料袋挂门把手上了。直到下午,她百无聊赖下楼走了一圈,看见菜还挂在原处。她怕西晒给晒蔫了,又去取下来,放到门边背阴的地方。
冬季天黑得早,市郊又特别冷。傍晚五点多,她在屋里电磁炉上下了点面条,打了个蛋,再放了把菜叶子进去,做成热乎乎地一碗,就算是她一个人的年夜饭了。
吃完面,冲个热水袋,窝在床上看电视剧一直看到深夜,才去下面水池洗漱。拉亮头顶一只闪烁的灯泡,愈加显出周围的冷寂,她一心想着赶紧上去钻被窝里,却不料身后的铁门突然开了,吓了她一跳。
她回头,见是个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人,推着辆电瓶车,看打扮是外卖员。起初以为是走错了,脑子里转了圈才反应过来。
&ldo;你是小佟吧?&rdo;她问。
那人果然点了点头,好像也有点意外,这里竟然还有另一个人,而且还跟他说了话。
&ldo;那是房东送的。&rdo;罗佳佳伸手指指走廊地上的菜。
&ldo;哦,哦,谢谢……&rdo;小佟跟她道谢,停了车,摘下头盔,露出一张晒黑了的憨厚的脸。
罗佳佳笑笑,拿上脸盆牙杯准备上楼,却又听见他问:&ldo;你没回家过年啊?&rdo;
可不是么,罗佳佳想,这话说得有点废,但轮到自己开口,也就一句:&ldo;你也没回去啊?&rdo;
&ldo;是啊……&rdo;小佟笑,挠挠头,像是还有话要说,又想不出聊什么,进屋拿上个手电筒,返身又要出门。
&ldo;你去干嘛?&rdo;倒是罗佳佳先开口问。
&ldo;我去……嘿嘿,&rdo;小佟有点不好意思,笑了笑才说,&ldo;我去收鱼。&rdo;
&ldo;收鱼?&rdo;罗佳佳没懂。
&ldo;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rdo;小佟忽然提议,又拿出来一个塑料桶。
事情过去之后,罗佳佳回想当时,一直觉得奇怪,自己竟然真的跟着他一起去了。那么冷,那么月黑风高的夜晚,两人穿行在城中村狭窄悠长有如迷宫一般的小巷里,一直走到村边的野河旁,小佟停下,弯腰脱了鞋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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