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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第1页)

鲤上瘾第二部分不曾发生的事(4)

一辆轿车跟上来,我警戒地拉开距离。

对方轻轻按了两声喇叭,像两声淡淡的咳嗽,昭告着不请自来的善意。

是他。

&ldo;你住哪?要不要送你一程?&rdo;

&ldo;不用了主任,我家很近。&rdo;

&ldo;女孩子家,太危险了吧。&rdo;

不知道为什么,&ldo;女孩子家&rdo;跟&ldo;老百姓&rdo;这种词汇,总弥漫着一股陈腐的气息。讲话的人仿佛站在高地,既不是老百姓,也不是&ldo;你们&rdo;女孩子家。

&ldo;很安全的,&rdo;我说,&ldo;半夜里追我的,只有小狗而已。&rdo;

&ldo;让我送你吧。&rdo;他把车停下,打开车门。

&ldo;顺路吗?主任你住哪?&rdo;

&ldo;汐止。&rdo;是啊,我听说了。他们倾向在南港或汐止买房,在报社得到一份工作,就可以做一辈子。五十岁升上主管,再进行地理上的升级,把住家移到&ldo;孙中山纪念馆&rdo;周边。

我上了车。在一根烟的时间里,交换了家庭状况这一类面试或问卷必填的、毫无个性的资讯。下车。谢谢。晚安。再见。

第二天,大选之日,提早两小时上班。傍晚五点下楼,推开铁锈的大门,&ldo;主任你怎么,怎么会在这里?&rdo;昨夜搭过的那辆轿车,停在铁门外的巷子口,仿佛不曾离开。

主任熄了烟,随手指了指,&ldo;来附近看朋友,好巧,我来拿车,正要走呢!&rdo;

&ldo;今天提前上班……&rdo;

&ldo;我知道。顺便送你吧。&rdo;

一上车,我就知道事情不太对。车子是热的,一点也不像主任宣称的,停在路边等着发动。我不做声,让车子转上忠孝东路。主任打了方向灯,车子开始向左移,&ldo;主任,&rdo;我急忙说道,&ldo;报社在正前方,不需要左转&rdo;。

&ldo;我们去别的地方,我有话跟你说。&rdo;

&ldo;但我现在正要去上班,&rdo;我的声线变硬了,&ldo;有话进办公室再讲。&rdo;

他递来一支烟,我说我不抽。

&ldo;给我几分钟就好,&rdo;他将方向盘向左旋,同时将脖子扭向右,直直盯着我,说,&ldo;我知道你很喜欢我,我想让你知道,我也很喜欢你。&rdo;

我的脑袋一空,感觉自己的背脊化做刀锋。一身金属的冷。

&ldo;主任你误会了,&rdo;我拿出成年人该有的世故,&ldo;假如我曾经做了或说了什么,让你产生这样的误解,我现在就跟你道歉。&rdo;

&ldo;我误会了?&rdo;主任继续开了一段,将车子停在一处潦糙的工地外边。

&ldo;对不起,&rdo;我说,&ldo;我跟你之间、真的没有、这种东西。&rdo;唉,我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字眼。

&ldo;是我误会了吗?&rdo;

&ldo;是的,你误会了。&rdo;我一点也不想再重复&ldo;误会&rdo;两字却不得不一再重复,深怕他&ldo;误会&rdo;我说的&ldo;误会&rdo;。

投票日,全民放假。工地内外空无一人,随地可见置人于死的铁器。主任是个斯文的人,但我并不了解他,我应该要怕。

这片工地位在&ldo;信义计划&rdo;核心区,预告着一坪百万的富豪生态。主任点起烟,深深吸一口。这片工地跟他的中年一样,面向着着未来。未来许诺了一栋华美的屋宅、年轻的女人、泳池边的酒杯、钱的狂欢。我们身在废墟般的工地里,面向着未来。一切尚未完成,可能永远都不会完成,就像北海岸的三芝路段,那片始终不曾完工的渡假别墅,荒弃在乐园般充满未来感的线条里。三芝飞碟屋,本名&ldo;海上璇宫玲珑屋&rdo;,1970年代末期起造,1980年遭遇第二次石油危机,倒闭停工。9年后,1989年股市上万点,淡水&ldo;海中天&rdo;每日食客五千人,海中天老板找来宏国建设,续建飞碟屋,改名&ldo;三芝龙港休闲俱乐部&rdo;,1990年股市摔到两千四百多点,飞碟屋再度停建。

鲤上瘾第二部分不曾发生的事(5)

二三十年的荒芜不够,还能再荒芜二三十年。涂鸦客来这里作画,电影在此地取景,部落客来拍照,信邪的来找鬼。飞碟屋跟所有失败的梦一样,染上前卫的光晕,以&ldo;废墟美学&rdo;接济流行文化,为偶像歌手提供v场景,在流行歌无助的&ldo;叙事空洞&rdo;之中,添加&ldo;庞克牌&rdo;叛逆调味剂。

&ldo;你那样看我,那种眼神……&rdo;主任真心地困惑着,&ldo;你怎么解释?&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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