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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行走之间,铃铛的响声更甚,仿佛是冥冥之中感应到了什么,想要绊住她离开的脚步。魈听着渐行渐远的铃铛声,微微皱起眉头,忽然想要问些什么,但眼前少女的脚步匆匆,转眼间就走出了很远,似乎是急不可耐地想要远离这个地方。也是,凡人都畏惧战场。他叹了一口气,“罢了。”随即转身便消失在了原地。折柳赤足踩在水面上,强忍着回头的欲望,一直走到山脚下才转身看了一眼,果然,人已经不在了。意料之中。她垂眸拢了拢衣服,举着火把上了山,生起了火之后,把瑶瑶给她留下的药材熬成了一锅汤,捏着鼻子把闻起来就苦的药给“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然后忍不住咳了几声。“真苦。”她嘴角抽搐,感觉草药的清苦在自己唇齿间飘荡,整个嘴唇都已经彻底麻了。“此药于跌打损伤有奇效。”一个微沉的男声忽然响起,惊起了附近的几只飞鸟。折柳吓了一跳,忙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男人逆光站在帐篷不远处,不动声色地抱臂看着她,分明是极为寻常的动作,却让人无端感受到了几分渗入骨头的威压。“帝……钟……呃……”折柳忙站起身来,心慌意乱之时三改其口,还是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他。“你认得我。”钟离许久没有用这种语气跟人说话了,威压之中带着冰冷的怀疑,与平日里尘世闲游的往生堂客卿判若两人。折柳点了点头,硬着头皮如实回答:“是。”“不知贵客远道而来,有何贵干?”夕阳一点一点溜走,钟离的视线落到了远处的望舒客栈,言语虽客气,却还是让折柳在心里捏了一把汗。“我……”她低眉敛目,看着地上长势杂乱的野草,吸了一口气,坦诚道,“为一个愿望而来。”“凡事必有代价,现在收手,为时不晚。”她缓缓抬起头来,直面岩神的威压,唇角颤抖着一勾,叹息道:“抱歉,现在……已经晚了。”钟离沉默地看着远方的孤树,轻声叹了一口气,沉声说道:“千年来,故友相继离去,人间改天换地,留下来的我们,都难免磨损。”“夜叉一族,在岁月之外,又多了业障之劫,杀伐之苦,终难善终。天命难违,你可想好了?”折柳点了点头,声音里居然还带着几分从容:“不然,我也不会站在这里。”“好。”钟离看向她,“璃月是契约的国度,你既已做出承诺,便再无反悔的余地了。”折柳郑重说道:“我知道。”钟离转过身去,“凡尘有情,纵是修罗亦有牵挂。对于一个本就一无所有的人来讲,得到之后再失去,不免会有些……过于残忍了。”他负手而立,目送着金乌西垂,夕阳残照下,徒添了几分千年风霜带来的落寞。折柳攥紧了衣袖,垂下头,沉默了良久,才道:“我有分寸。”钟离叹了口气,消失在了山间。折柳没再关注岩王帝君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像一根木头一般矗立在原地,木然地看着地上的野草,待山巅的烈风吹来,她才回过神来。其实无须他人点醒,她早有觉悟。当她是一只飞蛾的时候,她还有扑火的勇气。因为蝴蝶的生命太过短暂,不过刹那的花火。她可以在短暂的岁月里不顾一切,拼尽全力地靠近他,陪伴他,成为他漫长生命里一闪即逝的烟花。日后当他回想起时,或许会记得有一只不知死活的蝴蝶曾为他起舞,倒也算是一种萍水相逢的浪漫。但现在不一样了。人与人一旦相遇相知,便是割舍不掉的缘分。既知前路渺茫,结局难免悲怆,她……她其实也不知道该以一种什么样的身份去接近他。况且,她和游戏里的旅行者不同,在这个世界里,并没有非做不可的任务,没有必须要去的地方,也没有一定要找的亲人。她只为了一个人而来,她的愿望与他息息相关。当所有冠冕堂皇的理由通通失效,便只剩下难以遮掩的心意。喜欢太久了,久到目光不由自主便会被与他有关的事物吸引,久到只是远远一个背影,便能把她的魂勾了去。她其实很怕见到他。因为哪怕上仙经年不食人间烟火,那些从她眼眸中不经意间暴露的情绪,或许也会被他看出端倪。“他应该会觉得困惑吧。”折柳摇了摇头,笑了一下,缓缓坐到了残阳笼罩的山巅。被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深深喜欢着,好像的确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清心铃吸收、渡化业障需要一段时间,而于此期间,每当折柳闭上眼睛,都仿佛置身于那场铺天盖地的大雪中。寒意深入骨髓,冷气笼罩全身。无尽的雪原上是数不清的冤魂。他们的不甘和怨恨都像一把刀,道道刻在她脆弱不堪的灵魂上。她蜷缩成一团,在刺骨严寒中承受着罪业的惩罚,每次醒来都感觉是劫后余生。就这样恍恍惚惚地过了七天,折柳在失手打翻了铁锅后,忽然想起来今日是她和瑶瑶约定的七日之期。她身上的寒气还未散去,下山时每走一步,仿佛都能听到自己的骨头在响。她习惯性低着头,把自己整个人笼在斗篷的阴影里,脚步匆匆地走过荻花洲,在路过望舒客栈之时,她扯了扯自己的兜帽,情不自禁地放缓了脚步。脚踝上的铃铛“叮当”作响,引得路人频频回头看她。折柳垂下眼眸,不经意间就看到了草窝里的一只小团雀。它身上的毛都还没完全长出来,一只腿似乎是摔断了,窝在草丛里“啾啾”地叫,声音细微,不仔细听根本注意不到。折柳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双手将小团雀托了起来,看着鸟儿绿豆般的眼睛,忽然有点手足无措。她身上的温度太低了,不能将它一直带着。“你从树上掉下来的吗?”折柳看着它的小脑袋叹了口气,腾出一只手,用手指画了个圈,凝出一个水泡将小鸟圈了起来。她抬头看了看参天的古树,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是从哪个鸟窝里掉下来的?”没想到,仅仅是无心的一眼,却正好和站在望舒客栈楼顶往下看的魈四目相对。折柳感觉自己的心跳错了一拍,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心虚般扯了扯自己的帽子。上仙的目光一向冷淡,此时却难得地显现了一丝错愕。折柳大脑一片空白,心神慌乱地抬脚就走,结果刚迈出一步,一股冷冽的风就向她吹了过来。“唰”的一声,魈忽然出现在了她面前,在离她五步之远的地方抱臂而立,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先开口说话。折柳浑身一颤,顿住脚步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很快移开视线,不动声色地说道:“是您啊,没想到在这里又遇到了。”“我记得你。”魈点了点头,问道,“你来这里……”“只是路过。”折柳不知为何,总感觉气氛格外怪异,忍不住抢白了一句,似乎是急于想证明自己绝非故意来见他,便用手托了托包着小团雀的水泡,“恰好在这里捡到了一只受伤的小鸟,正不知如何处理呢。”“……”魈的目光被那只嫩黄的鸟吸引了,沉默了一下,然后才道,“不妨交给我。”折柳闻言一愣,心想他们鸟类之间说不定语言互通,每天还能聊聊天,魈或许知道是哪家的鸟窝丢了孩子,便忙不迭把小水泡推到了他面前,斟酌着说道:“有劳上仙了。”“不必,举手之劳罢了。”魈没有直接接过水泡,而是用纯净的风元素之力轻轻托着它,鎏金色的眼瞳难得地显出几分温柔。“那……我就先告辞了,再会。”折柳抬眸看了他一眼,颔首示意,然后又很快低下了头,错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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