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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节（第3页）

&esp;&esp;良姑妈嗔笑，“唷，故意当着你妹子的面把我捧得高高的，好叫往后你有了什么不是，我也不能跟你计较是不是？”

&esp;&esp;“连您也把我想歪了！我可不是那样的人。”

&esp;&esp;两个人笑着，看得鹿瑛眼圈又是一红，“您瞧瞧，我在家就不敢同我们太太这样说话，她老人家必定要说我们没高没低没老没少的。其实早年她也不是那样子待我，终归是我久不生育的缘故。眼下好了，那个兰香才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我们太太说是最要紧的时候，马虎不得，千样好百样好的只管给她弄来，也不怕花钱，也不怕费事。我来前几天，听说湖州来了个好稳婆，从前是在南京专给人官宦人家管生产之事的。我们太太早早的就下了个帖子请人到家来住着，专门归置了间屋子出来，还叫了两个丫头去伺候。这还把我个正经二奶奶放在眼里么？！连知会也不成知会我一声，又把兰香从那过我们院里挪腾了出去。这意思明摆着是防备着我，难道我就那么坏？！我就那么坏！……”

&esp;&esp;她越说越激烈，唾沫星子飞了一桌。妙真只在心里翻着白眼道：又来了。

&esp;&esp;无奈放下碗来，再不能吃，只听她愤愤抱怨。耳边有一句没一句的，都是老生常谈。只在鹿瑛偶然拔高的调子里，妙真看出她这些年的变化。她望着鹿瑛眼中渐渐浮起的断纹，企图在那破裂的眼睛里找寻到她那位永远岑静文雅的妹妹。翻了个遍，只找到那个鹿瑛的几缕残影。

&esp;&esp;她不禁检视自己，是否也在世事变幻中变得狰狞？

&esp;&esp;也有过那么一段，但可幸短暂。她从未化作尘寰的灰烬，到三十出头的年纪，对生活曾灰过心，然而又重新炽烈地热爱上了。

&esp;&esp;走神的功夫，忽然小丫头点墨跑进来报，“外头来了位年轻官人，说他姓寇，是奶奶的妹夫。我没敢放他进来，跟他说要先进来通传一声，他现在门房里和老爹爹吃茶呢。”

&esp;&esp;妙真惊讶着掉头，而后笑着埋怨一句，“你这丫头真不懂事，那是二姑爷，怎么不放人进来呢？”

&esp;&esp;不想鹿瑛噌地站起来，“不放他进来才好！打他出去！”

&esp;&esp;妙真又掉头笑，“我还说要给湖州送信去呢，这两天还没托着船，偏他就追来了。怎么又不放他进来？难道你就永不见他了？”

&esp;&esp;一时问得鹿瑛哑口无言，低头坐下，把条哭湿了的绢子在腿上拼命绞着。

&esp;&esp;良姑妈也劝，“看相隔这日子，恐怕你前脚走，他后脚也坐船跟来了，可见他的心。不放他进来，叫他去哪里住？难不成外头住栈房？没这样的话。叫人家听见，不说你们小两口闹口舌，倒说我们家连个待客也不会，亲戚老天拔地来了，还叫人住在街上。点墨，快去请二姑爷进来。”

&esp;&esp;点墨又捉裙跑出去，鹿瑛张口要说什么，也没来得及说。妙真暗里窥她，见她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上总算又浮起一丝活气。

&esp;&esp;妙真判定他姑妈说得对，这世上有的夫妻，天生就是作死的冤家，旁人看来多么不对付，但在他们各自心里，一定早拧成了个打不开的死结。譬如胡老爷胡夫人，邬老爷邬夫人……像她和良恭这样不为利不为名的，单单因为爱结合在一起，在这些夫妻里，倒显得怪异和突兀，是不被理解的。

&esp;&esp;112番外·夫妻（三）

&esp;&esp;◎他就是她镜子里的影。◎

&esp;&esp;那厢点墨出去请寇立，这屋里也收拾饭桌预备吃茶。不一时寇立进来，人还是老样子，挥挥洒洒的姿态，穿一件秋香色软绸袍子，扎着同色幞头，脸比从前晒黑了些。

&esp;&esp;先向妙真问安，又向良姑妈见大礼问安：“您老人家一向身体康健？早该来拜见的，因家事繁忙，耽搁了这几年。家母听见我来，特地嘱咐略备薄礼来问候您老人家。”语毕便叫个小厮抬进来些缎子和湖州特产。

&esp;&esp;良姑妈忙笑道：“亲戚间何必这样客气？能常来常往就好了，下回可不兴如此。”

&esp;&esp;妙真打量寇立一眼，心里的白眼已翻上了天，谢天谢地暗道可别有下回！良恭说起过的，那年他从嘉兴带着两万银子走时，寇立曾找了几个无赖地痞去抢他。

&esp;&esp;她心里有气，到底忍不住，掩着嘴冷笑，“您可别跟他客气，我这个妹夫凡是银钱上，总是大进大出的。况且姑父家就是做的这生意，几匹缎子，不费多少本钱。”

&esp;&esp;他姑妈不知内里因果，只知妙真从前在寇家吃了许多亏，只当她是在记恨这个，也不理论，只一笑而过，“二姑爷快请坐，总站着做什么呢。”

&esp;&esp;寇立看见下首椅上坐着鹿瑛，便走去坐在她下头。鹿瑛见他坐过来，把身子向上略微转转，不去理睬他。他讪笑两声，因问妙真：“姐夫不在家？”

&esp;&esp;丫头端上几碗热茶并四个小果碟，妙真由榻上移来帮手，炕桌上摆了两碟两盏，又向他夫妻二人间小方几上摆了两碟两盏。一面斜下眼瞥着寇立轻轻冷笑，“唷，你也叫他姐夫？真是不敢当，只怕折他的寿呢。”

&esp;&esp;寇立晓得是为旧年的事恼他，也不敢计较，谁知道妙真和良恭终做了夫妻？他心下也十分难堪，要不是为追鹿瑛，也断不肯来走这门亲戚。

&esp;&esp;适逢良姑妈在上叫他吃茶，他方遮掩了过去，笑道：“听说姐夫的生意做得好，画也画得好，连在湖州也有许多做官的想求他的画。”

&esp;&esp;妙真走回榻上坐着，一点不谦虚，“是嚜，他是有出息的，那年我给他两万银子叫他回来做生意。谁知他只用了不到三千两做本钱，就把生意做起来了。这几年，又连本带利都还了我。我对他说：‘我们是夫妻，算得这么清楚做什么呢？什么还不还的，就算我的嫁妆，难道家里要用钱，我不该拿出来？反正搁在我身上，也是被旁人骗的骗，坑的坑。’他倒说：‘正因是夫妻才不能平白占着我的嫁妆，要是也骗你的坑你的，岂不和那些没天良的王八蛋一样了？’听他说这话，倒见外了，既是一家人，难道要坑骗我？”

&esp;&esp;这时他姑妈有意无意的来搭腔，“果然坑骗了你的，那就不见得是一家子了。”

&esp;&esp;妙真狠狠点头，“嗳！”

&esp;&esp;说得下首两个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妙真心下痛快了一场，反问寇立家中的情形。

&esp;&esp;寇立略说了几句，没提兰香的事。偏生妙真又问：“听说你那位新姨奶奶有了身孕？姑妈想必高兴得很。几月的产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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