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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天地似洪炉凡人如铜铁（第1页）

“嗯？！”大棚中的灰民似乎十分警觉，唐君还未靠近，便有人发出了警讯。

“嘘——”唐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也不管灰民们看不看得到，迅速低声道：“高烧的孩子在哪里？”

灰民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女孩被灰民们一手接着一手的传递到唐君面前。棚外细雨飘摇，棚内夜色朦胧，女孩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小小的包裹，即使有隔着破布襁褓，唐君也能感觉到她身上传来的热度。

唐君再不犹豫，抬手一张回春符就贴了上去。绿色的荧光在夜色中幽幽亮起，周边围拢着一群面容可憎衣衫褴褛的灰民，他们的身份在尘世之中比草芥还要卑贱，可是在场所有灰民的眼眸中，都闪烁那象征着生命和希望的绿色，像是春天一般生机盎然的绿色。

女孩身体上的温度很快就下降到正常，襁褓中甚至发出了微弱的鼾声，灰民们自比是旧元的劫灰，也具备着强大的生命力。回春符这种在散修眼中的低级灵符，对于灰民来说，无异于是灵丹妙药，仅仅一张，就激发了女孩的生命潜力，让病痛退却。

刚才的老人摸索过来，不顾地面上的泥泞，趴在地上就给唐君磕头，唐君不顾他身上发出的难闻气味和肮脏，一只手便托了起来，低声道：“别说我来过。”

老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眸紧紧盯着唐君，似乎要将他的容貌身形记入脑海之中，重重的点了一下头，随即用手握住铁链，生怕铁链发出声响惊动守卫。

唐君踌躇了片刻，索性又掏出第二张回春符，拍在大棚里一个水盆之中，那个水盆正好放在大棚的一个漏洞之下，承接雨水给灰民们饮水用。水盆中的污浊雨水瞬间亮起绿色荧光，灰民们再不迟疑，一个个凑过去啜饮。

回春符的微弱灵力混合在雨水之中，饮过雨水的灰民们瞬间感觉自己的寒冷与饥饿似乎都消退无踪，便是身上那畸变部位带来的病痛也减轻了几分。顿时大棚内几十位灰民纷纷跪倒在地向着唐君磕头，少年轻轻摆了摆手，便默默消失在黑暗之中。

当大棚内绿光开始闪烁的时候，连唐君和灰民们都没有察觉到，伫立在门口的八个如同雕塑一般的偶人，齐刷刷地将头颅转向了棚中，没有感情的眼睛之中，也映照着回春符的绿光，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八个偶人都没有动静，只是默默地看着唐君施符。

回到房间之后，唐君才感觉自己的心里踏实了许多，很顺利地画完了第二天要售卖的灵符，他第一次不再运功周天呼吸吐纳，而是躺在了床上进入了梦乡。不知何时，他胸口挂着的那块铜镜，表面忽然泛起了一阵白光，原本的青铜镜面，此时竟然如同荧幕一般开始闪亮，随后便是长时间的静默，紧接着，镜面上白光一闪，跳出一行字符：

“……”

字符跳出后，镜面就此沉寂，就像之前陪伴唐君的无数个日夜一样，恢复成一面古拙的青铜镜。

早上唐君醒来，觉得自己神清气爽，似乎状态从未有如此好过，使得他走路都有些飘飘然的，这种状态一直到楼下看到面色不虞的李光头才有所收敛。

野店掌柜似笑非笑地看着唐君，语气揶揄：“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一个大善人，济世救民施恩无数？”

唐君顿时愣住了，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难道自己昨天晚上的行动被他知道了？不应该啊，明明没有走漏风声的，要不就是灰民泄露了消息，也应该不像。

瓢儿姐走了过来，顺手拧起少年的耳朵，恨铁不成钢道：“你当李家老店是普通的野店么？这里是楼外楼的连锁外堂，严州分舵的哨点前沿。小娃儿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灯下黑是不？你昨天晚上的一举一动，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纤毫毕现。”

“还好你只是给灰民治病，没有放他们逃走，不然早就被造化医院那批偶人拍成肉泥了。”李光头冷哼道，“别以为灰民可怜就自作主张，你是没见过他们凶残的时候。”

瓢儿姐放过了唐君的耳朵，又顺手拍了拍少年的发髻，“严州城赤甲堂的二当家，有一次喝醉了孤身上路，路上遇到灰民，一个堂堂的二阶高手，活活被撕成了碎片。你看着他们可怜，等你吃到了他们的苦，就不知道谁来可怜你了。”

唐君低下头，“我师父说，我当初也是他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如果不是他，也许我现在就是灰民中的一员。看到他们，我只是想到了自己。”

李光头和瓢儿姐瞬间都沉默了，灰民并不是天生就存在的，绝大部分的灰民身上有着畸变，也有部分灰民是凡俗民众或因为家园被妖怪摧毁，或因为势力之间互相倾轧，导致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才成为了荒野上的流浪一族。

“天地似洪炉，凡人如铜铁。”瓢儿姐轻叹道，不再责备唐君，即便是他们这些修士，也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何况那些凡人和灰民。

李光头烦躁地挥挥手，让唐君一边去，造化医院的团队驻扎在这里，让野店的生意少了许多，很多散修宁肯在野地里过夜，也不愿意到店里来直面造化医院的偶人。身为楼外楼的一份子，他又不好翻脸赶人，只能硬着头皮接待，再加上唐君昨晚上这一出，让头上本就没有头发的掌柜感觉到整个脑袋都是发涨的。

老胡撑着一个布幡施施然踱步过来，步幡上面赫然写着“旗幡春江龙蛇动，剑插严州鬼神惊”两句话，这是严州城二仙观的切口。连日来被唐君用生意暴打的老符师终于痛定思痛，打不过就加入，吹牛逼谁不会？于是也彰显起自己曾经的门派身份来。

二仙观是严州府的第一大派，观主阮真人号称严州第一高手，加上连散修们日常所用的青符钱都是二仙观发行的，这块招牌亮出来只怕比唐君的道祖再传弟子还要有说服力。

唐君摇头失笑，以他前世的记忆和阅历，有千百种方法可以吊打眼前这个装模作样的老符师。只不过如今他的生意已经打开局面，也没有必要再针对老胡。何况李家老店终究只是一个起点，他也不会在这里呆上太久的时间，之前也不过是少年心性闹着玩而已，既然老胡如此在乎，就让他自娱自乐去吧。

就在少年整理桌面的时候，大门骤然被人推开，一群修士七手八脚拎着人闯了进来，进门就高声喊道：“有没有凝水符？寒冰符也行，快点来不及了。”

唐君定睛一看，那群修士拎着的人奄奄一息已是重伤垂危，他身上的符文皮甲已经悉数化为焦炭，贴在肌肤之上，浑身上下缭绕着火属灵气，肌肤之上焦枯开裂，如同正面被火焰灼烧过一般。

救人要紧，两名符师此时再无隔阂，分别上去连续贴了几张凝水符。随着蓝色光芒的涌动，那名重伤修士的火属伤势很快被遏制住了蔓延的趋势。

见到情况缓解，李光头这才上前沉声问道：“这是什么妖怪造成的伤势？如此厉害。”

一名散修抹了一把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的水渍，恨声道：“还能是哪里的妖怪，不就是钢铁厂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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