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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席,文帝刘邑隆始终带着浅淡至极的笑,难辨其眼底神色,幽深一如黑潭。有人多饮了两杯,神色便迷离了,便有侍从搀了去偏厅歇息醒酒。不多时,璀璨通明的殿堂竟然只剩下了十余人座,以及堂中兀自翩舞的歌舞伎。乐声仿似也清淡了起来,挟带一缕道不明的空寂。
鱼儿着实看不明这诡异的变数,宝珞轻轻在他手心写下“花香,酒,迷香”几个字。这情形,似是不妙,这明亮的厅堂,无处不透着吞噬一切的暗涌,刘邑隆孤峭的身影,瞧得她心底也暗暗着急了起来。
几道目光俱看向上座的刘邑隆,萧荠朗声一笑,道:“皇上今夜为何滴酒不沾?可是酒水不合圣意?”
宝珞听得手心一紧,是这个声音,正是在柔然可汗庭王帐内银盔面具人的声音,那时便是觉得他面甲中透出凌厉逼人的眸光,似曾相识一般,原来竟是与萧定邦如出一辙。
只见刘邑隆微阖的眼眸蓦然一抬,一道冷冽的目光直扫向众人,嘴角却咧得更开,笑容与一瞬间的空寂如此格格不入,“尚有人未到,朕怎能独饮这杯酒?若是朕也醉了,岂不是扫了国丈的兴致。”
话语刚落,一串泠泠琤琤的琴音由远而近传来,仿在远处,却紧贴着耳畔缭响,声声直落心底。无关风月清雅,琴音起伏如金戈沙场,源源不绝撩起声声震撼,肃杀之音、肃杀之息,卷起千重狂沙,直抵九天。音至极致,血脉沸腾,摧折中颤栗的心弦也随之悬起……
丝竹钟磬早已被琴音湮灭,舞伎停下了莲步,无措茫然立于堂中,仿佛思绪已被琴音深深魔咒。
蓦然“铮”一声铉断琴碎……尖锐裂响震得殿堂中人心底猛然一抽,仿佛是心肺深处碎裂了一道不见血的断痕,隐隐刺痛。
萧汐兰轻轻一摆手,舞伎乐师俱都叩首退了出去。
一道颀长身影翩然而至,一身绛紫皇袍高贵出尘,广袖笼纱,沐一身冷月清辉而来,殿廊边灼目的夜光明珠也暗淡了几分。那一贯温淡的清容而今却有一种锐利惊动而浓烈的光芒,直如出鞘剑锋,不可逼视。
看着那飘然而入的身影,宝珞不由得呼吸一窒,喜悦与焦虑俱一道涌上心头。
玥……不是该远在边城么?怎会忽然出现在这充满诡变的宴厅中。这当中隐约流动的气息,凭着颜陌训练多年的暗人警觉,都禁不住想退后逃离。玥,不可能分辨不出结界阵,竟然……也毫无顾忌卷入了这看似平静的暗涌。
“国丈大人,小侄失礼,不请自来,本是以琴曲为献贺寿,怎奈琴艺不精,铉断而琴裂,无不感憾然。”刘邑玥此言颇有深意,且其称谓不以儿婿,却称道为故人之子。席间众人俱是一怔,萧汐凝更是无措凝望着他,美目氤氲雾霭,眸光流溢,百味参杂。
萧定邦抚须一声朗笑,道:“夙以为麒王边关军务繁忙,老夫岂敢以无足小事相扰,却不知贤侄如此有心,老夫不胜惶恐。”
刘邑玥轻笑,“皇上在此,小侄岂敢因私忘公,贸然返京,亦是有紧急军情禀告,借国丈大人宴厅一用,望莫怪。”说话间眉宇一耸,收起笑意。
“紧急军情,应是无忌,麒王多虑,吾等自当退避。”说着便要挥手示意众人回避。
刘邑玥亦是一摆手,说道“无妨,此事还须一同商榷为好。”说罢与刘邑隆目光交接,刘邑隆微微阖首,示意无恙,即又浅笑入眼底。
“禀皇上,微臣此次前往晋西,乃查实军中将领勾结土国之事。”
刘邑隆道:“且细细说来。”
“阵前串谋土国泄我军情战术之人,乃是原晋西督统顾长天及副督统虞洽。”此言一出,席间却不见有人惊镇,倒是预料中一般。
“顾长天与虞洽,年初晋城战役不是已经以身殉国了么?死无对证,麒王殿下何以言查实。”萧游提声疑问,语气间却存了些许讥诮。
“顾长天却实已死,虞洽却侥幸得存,且已供认不讳乃受了驱使方作出此叛国行径,事毕仍躲不过弃子的下场,自是心有不甘。” 刘邑玥冷然望向旁侧的萧荠、萧游。
萧游不再出声,轻轻点首,一副了然之态,神色却肆无忌惮地轻狂起来。萧定邦与萧荠依旧不动声色,深沉难辨。
刘邑玥继续说道:“虞洽供认乃是受了宁州西军萧荠将军之命为之,此是其一;另外本王欲质询两位少将军,何以京城三门外俱是宁州西军与江洲南军各郡辖军兵将,无旨进京,两位少将军又作何解释?若道是旧部贺寿,何以阻拦本王大军入城。”遂又向刘邑隆禀告,入城之时已下令关闭城门,且斩杀抗令之禁军统领,由夙摩再掌统帅。
檐上两人听得真切,心下亦稍安。玥能如此及时赶回京城,看来已是早有防备,日前放出麒王不平土国大军,誓不返京之言,看来不过是一道迷惑萧家的烟雾。麒王军如今在城外与萧家军对峙,尚有千尘的绥海军,该是不足为俱。萧家自以为把持了羽林军、禁军,便能控制了京城。而皇上和玥看来是早有准备,暗中布置,不动声色又掌控了局势。可是,这气氛依旧诡异难明。以玥和刘邑隆的身手,应是不惧萧家父子。只是,为何,心里这般不安?
“紫陌迷迭,香花引人醉迷,辅以酒水入息,则迷醉沉酣,且内息不导,功力受制。皇后寻得这西土奇苑,还真是煞费苦心了。”刘邑隆侧身对着萧汐兰笑得温和,如春风沐浴。
“皇上过誉,这是臣妾回给皇上的眷宠之礼,皇上日日在臣妾的兰香浴汤中赐下麝香,皇上对臣妾如此有心,臣妾岂敢忘恩。”萧汐兰柔声应答,仿佛一对恩爱夫妻。
刘邑隆笑出声来,“朕的皇后果真是蕙质兰心,国丈教导有方”
萧定邦说道:“臣不敢当。”沉吟稍许,起身踱至堂中,精芒眸光凝住了刘邑玥,“贤侄不远千里赶回,我们萧容两家乃是世交,却也有不为人知的典故,既然难得人齐,这往事也湮没了近百年,如今也该是时候了。”
他停了片刻,朗声说道:“萧容两家先祖实是琅琊王司马氏,即是前晋朝皇族后人……
琅琊王司马于百年前建立了建立了晋国,历代晋帝均面临着强臣柄政、大权旁落的尴尬,始终受制于强大的诸侯,大臣恒玄专权的时候废掉晋安帝司马德宗,篡位称帝。
恒玄称帝之后,天下人心不服。寒门刘氏起兵勤王,灭掉了篡权的恒玄。刘氏此后掌控了晋王朝的政权,野心也逐渐昭显,预谋篡夺皇位。前人道‘刘氏之平祸乱,司马德宗之曹操也。’然而刘氏野心不止于此,终藉‘禅让’之名篡夺了帝位,建国刘宋。”
萧定邦清了清嗓音,继续说道:“天下由能者居之,刘宋取代了司马氏,枭雄霸业,无何不妥,先祖大权旁落方是败之根本。强盛之国,以武定邦,以丰厚财富为治国之本。亡国之戒世代相传,岂知刘宋始终没有放过司马后裔,嫡系逐渐没落。
而旁系为保存实力,方分成萧、容两家,萧家承继以武定邦之责,而容家则全力拓展财富基业,为他日复国而备。且萧容两家先祖立下誓言,以玉如意为约,龙凤天下,世代结亲,以牢固先祖遗训之盟约。”
一番话听得刘邑玥背后寒气顿生,这,竟是累积了数代人的权谋之争,沉声问道:“母亲,当年可知先祖遗训之事?”
萧定邦说道:“容家积蓄了数代基业攒下倾国财富之后,渐渐背离祖先盟誓,安于现状不思亡国之耻。馨蕊,也是生下你之后,遇到老夫方得知此事。萧容两家均是司马后裔,若要复国的捷径便是你登基为帝,这样的结果馨蕊自然也是乐见,她创下天机阁,均是为你铺平前路。可是事情发展却是出乎预料,麒王殿下,这,你心中自然清楚。容家的隐暗人势力,倾国的财富,俱用在了刘宋王朝。老夫此时便恍然大悟,殿下,已不是司马晋皇族后裔,而是刘宋之子。”
当年,刘氏起兵勤王,却篡夺了帝位。而今,萧家亦欲让历史,再次重演……
山雨碾尘烟(七)
萧定邦回首将目光凝在刘邑隆脸上打转,怅然一叹道:“休怪老夫有此异心,皇上与麒王又何尝放下过戒心?步步为营,道道提防。
刘邑隆淡然轻笑,“国丈亦言之提防,若朕不防,难道国丈便不反么?倒是国丈处心积虑已久。朕给的,你不稀罕,你想要的,朕也万万不能放手。朕亦是应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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