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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荒山公寓（第2页）

“哎呦，沈公子瞧您说笑了不是，谁不知道您是榕城第一富商沈睿渊老爷子的大公子啊，您要是穷光蛋，那咱榕城岂不遍地都是乞丐了。”那妇人调笑道，还以为沈之言是在跟她开玩笑。

沈之言听得一头雾水，正要开口询问，那妇人却已经转到别的桌子上，跟其余客人攀谈起来了，这妇人口才着实聊得，三言两语就让隔壁桌的一位微胖的中年大叔丢出十块大洋，又点了一曲《长生殿》。沈之言总感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看着台上一人独唱的花旦，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花旦虽然一直在唱着曲，但自从沈之言出现之后，眼睛就没有离开过沈之言，那眼神中似是哀怨、似是爱恋、似是愤恨，四目相对，令沈之言感觉脊背发凉，但那目光似乎有种魔力一般，让沈之言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无奈的摇了摇头，沈之言此刻已经完全迷失在了这里，压下一肚子的疑问，专心听戏。空气似乎有点闷热，手指一挫，一把折扇打开，沈之言轻轻地扇着风，喝着茶，听着小曲，好不在这，这种感觉真的很熟悉，仿佛是自己常做的事情一般。

“不对！不对！这扇子哪里来的？”沈之言看着眼前的一幕幕，虽然似曾相识，却开始无比恐惧起来，额头上的汗珠如雨点般落下。打开手中的折扇，正面书写着：“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这是汤显祖的牡丹亭中的诗句，写的是杜丽娘游园恨晚、青春寂寞的悔怨。扇面翻过来，则画着一幅牡丹亭少女图，一个活泼可爱的少女，在花丛间纵情跳舞。这把扇子也是那样的熟悉，可是沈之言此时只感觉到恐惧，这扇子怎么会在自己手上，“我明明提着的是一盏煤油灯啊！”煤油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把奇怪的扇子。

“我的拖鞋呢？”沈之言记得自己刚刚明明在公寓里穿着一双拖鞋出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一双千层绸布鞋，身上的睡衣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长袍马褂，怪不得刚刚那位妇人叫自己什么“沈公子”，这身打扮可不就是一幅“翩翩佳公子”模样吗？不过沈之言此时顾不上自嘲了，周围的事物仿佛都静止了一般，嘈杂声、叫喊声、闲聊声......都不见了，只剩下台上的花旦依旧在不停地唱着：“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这风月情浓！”

一曲终了，那花旦缓缓走下台来，朝着沈之言缓缓走来，沈之言此时只想跑，可是脚底像生了根一般，怎么都挪不动脚步。那花旦来到沈之言面前，慢慢地抬起头来，脸上的妆容不知道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漏出原本精致、柔美的少女面容，双眼清澈如同镜湖之水，只是满怀凄伤哀怨，呆呆地望着沈之言，不发一言。沈之言的心脏“砰砰砰”直跳，寂静的客栈中听得分外明显。

沈之言想要开口询问，喉咙却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良久，那少女最终一声叹息，打破了寂静，“莫言，那天你为什么失约了？”少女的声音如同风铃般空灵，沈之言却感觉头皮发麻，因为少女的面孔逐渐狰狞，空气中的温度骤降，少女说话时口中竟然吐出淡淡的白雾，落在沈之言脸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沈之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连忙解释道：“姑娘，你认错人了！”

“唉！你不记得了，抑或是你不是他！”少女又一声叹息，四周的灯光熄灭了，周围一片死寂，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少女不见了，看客们不见了，茶楼也不见，沈之言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恐惧，占据了沈之言的内心，他大声呼喊，愤怒咆哮，却无人回应。

“叮铃铃！”床头的闹钟震动着滚了下来，砸在沈之言的脑门上，沈之言猛然从梦中惊醒，天已经大亮，这才发觉昨晚似乎只是做了场梦，“好一场噩梦！竟然这么真实！”睡衣都已经汗湿了，沈之言只能再去洗个澡。

“喂！沈哥，您之前让我给您留意一下工作的情况，我这边有一个比较合适的，是去一家中学做代课老师，您有时间过来面试一下呗！”电话那头传来张德全的声音，沈之言连忙答应，他确实很需要一份工作，换上了自己白衬衫加西装，擦得乌黑发亮的皮鞋，打好领带，这就是沈之言身上最值钱的家当了。

沈之言的上个职业是龙城一家小报记者，平时就是蹲蹲龙城的名人，拍拍花边新闻，写一写三流小明星的闲闻轶事，收入不高，屁事不少，还经常装成狗仔跟着别人后面进行跟拍，这和当初上大学学习新闻专业的理念、抱负完全不一样，这种无聊的工作，沈之言做了快两年了，最终他决定要做一个真正的新闻记者，要去报导一些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沈之言的悲剧也就由此开始。

刚开始他去报导了一些关于校园霸凌的新闻，引起了社会广泛的关注，沈之言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实现自己的价值了，虽然经常会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人打电话进行威胁和谩骂，有时半夜也不得安宁，沈之言觉得这就是自己的价值。直到有一天，沈之言报导了龙城最大的龙湾印刷厂关于污水处理未达标引发的环境问题登上了龙城的头版头条，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发了社会各界对龙城环境污染的探讨。这些年龙城发展迅速，从以前的一个小山城，一跃发展成一个中型城市，人口和收入水平都提升了一个档次，但牺牲的却是自然环境，绿水青山变成臭水秃山，很多工厂污水处理、臭气排放流程不完善，甚至有些根本没有处理，便直接排放，造成了严重的环境的问题。

早期也有过一些关于环境问题不痛不痒的探讨，但无一例外全都石沉大海，激不起一丝水花。沈之言这次报导抓的十分典型，把这家印刷厂的底裤都给扒了下来，并将印刷厂周边今年出现的大量畸形新生儿和居民胃肠道疾病集中爆发的责任都归咎到印刷厂肆意排放污水身上。之前虽然也有人怀疑，但是碍于没有证据证明其中的关联性，再加上印刷厂的老板有些背景，所以没有去揭穿，可沈之言不管这些，直接赤裸裸地宣称这家印刷厂：“造福一个人，危害三十年！”将这家工厂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文章一经发表，被推到风口浪尖的不仅是这家工厂，还有沈之言，许多新闻界人士炮轰沈之言弄虚作假，理论站不住脚，文章漏洞百出。沈之言躲在幕后冷笑，不予回应。他也知道自己的理论没有庞大的证据支撑，但是他不在乎了，就是要把脏水全部泼到一家工厂身上，虽然它本身就很脏。不为什么，也无仇无怨，只是因为一个孩子，因为一个意外落水，不小心吞食了河中的水，被及时救了上来，却很快因为肾衰竭死亡的孩子。沈之言就是那个下水救人的人，下水后他也感觉很不舒服，当时没有多想，没想到那个孩子没有溺亡，却死于重金属中毒。罪魁祸首就是这家上游的印刷厂，没日没夜地向河里排放未经处理的污水，导致河流里重金属严重超标，这个孩子就是不幸喝了河水，导致重金属中毒，最终肾衰竭而死。

愤怒的沈之言，拍下了工厂排放污水的证据，当即写了一篇报道，炮轰这家印刷厂，痛斥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等同于谋财害命。这家印刷厂出了名，周边小区上万居民联名上上级主管部门投诉，要求印刷厂歇业整顿或者搬走。起初印刷厂仗着幕后老板是龙湾区区长的小舅子，还不在意，结果门口天天被居民围堵，里面的员工有很多住在附近的也不敢来上班了，外面的运输车进不来，里面的人一出去就被围堵。印刷厂老板撑不住了，只能暂停营业。沈之言取得了初步的胜利，但是危险也随之而来。

沈之言捅了这么大的篓子，报馆的老板被区里找去谈话，当天便把沈之言扫地出门了，连工资也给扣留不发了，理由是沈之言玩忽职守，编造新闻。老实说，这不算太冤枉他，但沈之言觉得很冤，想去找老板谈一下，结果每次都吃了闭门羹，再加上印刷厂的老板买通了许多自媒体大肆攻击沈之言，区里有领导帮忙疏通关系，这件事很快被平息下来，连很多小区居民也认为沈之言是个骗子，沈之言的精神世界终于崩塌了，但崩塌不是崩溃，沈之言分裂出了一个更加狂躁的人格出来。

跟踪了报社老板几天，沈之言终于逮到机会，在报社老板停完车准备上楼时，沈之言一口麻袋套了过去，沙包大的拳头打得报社老板一阵惨叫，不过沈之言到底是个文人，并没有往死里打，只打算教训一下得了，扣了自己一个月的工资，就当给他支付医药费了。报社老板被打成了猪头，嘴里还有几颗断牙。他想了很久也没想出是谁下的黑手，可能是仇人太多了，一时间竟然没有想到沈之言的身上。

在沈之言盯上报社老板时，自己也被人盯上了。两个流氓在沈之言回家的路上截住了他，看到对方受伤明晃晃的弹簧刀，手无寸铁的沈之言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当即选择了投降，被两个流氓带到了幕后主使的面前。不用问沈之言也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和蔼的中年人是谁，那一定是印刷厂的老板万余通，传说中那个在龙湾区可以手眼通天的存在，现在这个人就站在他面前。

“你就是那个记者吧？调查了我这么久，我想你应该认识我！”万余通开门见山的说道。

在这种情形下，沈之言也毫无惧色，大方的承认了。

万余通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年轻人如此镇定，要知道就算是一般黑道上的所谓大哥见了自己也是唯唯诺诺的，当然万余通把这一切都归结为：无知者无畏。

“我们有仇吗？这么搞我有什么好处？”万余通的表情逐渐狰狞，但还是耐着性子问道，他不理解为什么这个人会盯上自己，要不是后台够硬，这次真的要栽了。

沈之言冷笑道：“看不过眼而已！”

万余通老而成精，当即就明白了眼前这个人是个二杆子，俗称一根筋，也叫做愤青，好一点的说法是热血青年。

“小子，你有种。来人，把他的手砍下来，把他的眼睛给我挖出来，让他永远也动不了笔，永远都看不见。”万余通平静地指挥着两个手下，这般残忍事他却仿佛是在做一件很平静的事。

奇怪的是沈之言并未有任何慌张，很快万余通便知道为什么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为什么这么有恃无恐了，一个手拿匕首的手下刚靠近沈之言，便被一脚踢中裆部，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另一个手下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拳打倒在地，没了动静。两下就解决了两个人，那两个挟持沈之言过来的流氓见状挥刀向沈之言砍来，沈之言一拳一个，精准地砸在二人的面门上，鲜血顿时横流，整个鼻子都被砸塌了下去，二人惨叫着捂着鼻子在地上翻滚，沈之言嫌弃二人实在太吵，跟着补上一脚，二人顿时昏了过去。

万余通吓得亡魂皆冒，转身就要逃，“天呐！这是什么怪物”，这四个手下都是当初一起打天下时的四大金刚，一个追着十几个人砍的狠角色，今天竟然这么轻松就被解决掉了，万余通只觉得这个世界太疯狂。可是他最终没能跑掉，沈之言单手抓住他的脖子，硬生生给他拖了回来，一只手便把万余通那将近两百斤的身体提了起来，万余通不断地挣扎，始终挣脱不了。

沈之言露出了残酷的笑容，伴随着万余通那凄厉的惨叫，沈之言用万余通的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听说是区长的小舅子出了事，警察很快就达到了案发现场，一座烂尾楼中，发现了万余通和他的四个手下。其他四人虽然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但比起万余通来要好的太多了。万余通的双手像是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啃食了一般，手掌已经消失不见了，伤口处像被火烧过一样，血已经凝固了。双眼挣得很大，却空洞无神，已经完全失明了。但五个人出奇的的一致，那就是都失忆了，四个手下像是被人把记忆抽掉了一般，完全不记得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而万余通则已经完全疯掉了，更糟糕的是，周围没有任何监控，也没有目击证人，医生对万余通的震断结果是双眼是被闪瞎的。但据附近的居民说当晚并没有看到什么特别亮的东西。案子一下子陷入了僵局。

但这些都跟沈之言无关了，此时的他正在收拾行李，准备跑路，龙湾区是不能待了，沈之言准备去盘河，那地方比较偏远，远离市中心，但没想到却被张德全那个死胖子忽悠到荒山来，想起这件事沈之言就气得牙痒痒。不过想起昨晚的那个梦，沈之言又是满脑子疑惑：明明是个梦，为什么如此真实，那场景怎么如此地似曾相识？

坐在公交车上，沈之言习惯性地将打开刚刚买早饭时买的报纸，映入眼帘的头版标题是：百年一遇，龙城市出现血色月亮！沈之言看了一眼，刚好是昨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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