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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已是模糊不清,泪水刹不住流淌,她紧紧攥住胸口的衣襟,死死按住那溃烂的心口,指尖溢出刺痛。
“那时,三皇子寻了神医才救回了他,一场大病过后,所有情念便全数忘记,连你……他也选择忘记了吧……那以后的玥,像是变了一个人,从未见他笑过,也从未见他悲,就像一具等死的尸体,冰冷得无人敢接近他。”
“后来,我无意在你的墓前听到降涟的话,便得知了一切,原来……你早就放弃了玥,是你……是你把他推到萧汐凝的身边,然后……你落崖不归,便可以隐姓埋名与魏帝双宿双栖,难为玥……为你历劫生死,每逢月圆便要承受锥心之痛的沸血火毒之苦,甚至……甚至仅有四年之命可活……”随云再也说不下去,捂住胸口大口喘着气,咳得似乎心胆都要吐出来。
宝珞脸上褪去血色,苍白得像鬼魅一样的绝望,她拽住随云的肩头,指尖几乎要掐入血肉,“你刚才在说什么?不可能……怎么可能,你是因为生我的气所以故意骗我的对不对?他怎么可能还只剩下四年?你骗我的对不对!你说话呀!你说啊……”看到随云瞥向她那个夹杂着怨恨的悲伤目光,忽的颓然无措,她松手跌坐在干草地上。
随云说的是真的,是我放弃了他,一步一步将他推向痛苦,如果不是为了救那个愚蠢的我,他不会受这么重的伤,河灯节那天,是月圆之夜,亲眼见到他毒发,他拒绝诊治,因为他早已得知自己的命数;是我……一切都是因为我……那个自以为是而又愚蠢的我。
那一瞬,她觉得从未有过的疲惫和颓然,所有的坚持和守望都瞬间溃败,仿佛一片到了季节、从树梢落下的叶子,准备随着湍急的水流飘然远去……
随云冷冷的笑,干涸的嗓音破碎喑哑,“宝珞,你那是爱他么?你不懂什么是爱,你自以为大义的将他推给别人,那是你在他心上捅的刀子;我不否认,我爱他,而我放弃了,因为他心里只有你,只有你一个,我放弃而能看到他幸福,我甘愿……你,却给他带来了什么?你像个任性的女儿,汲取他所有的感情,而又弃之不顾。”她说得很慢很慢,抬眼望住宝珞,像是失了魂魄的苍白人偶,兀自一双悲伤纠结的眼眸中汩汩涌着泪水。
颤巍巍双手握住她同样颤抖的手臂,“一切都晚了……他已经不记得你,可是,你要救他……我叫你来,只求你救救他,我已经撑不了多久,只能找你……”忽又一阵剧烈喘息,她身子的重量压在宝珞肩头。
“随云!随云姐姐……”宝珞慌忙给她口中又塞了一粒丹丸,正欲开口叫唤燕云禁尉入来给随云用内力续气,却被随云一把掩住了口。
“宝珞,没有用了,你现在听我说……听我把话说完……几个月前,阁里发现了一封军中有人里通柔然的书函,信中没有署名,只提到了会亲自前往柔然可汗庭恭贺册封大典,未免打草惊蛇,我们没有张扬此事,仍将信送去了;我则混入龟兹国献艺舞团中……”
“是那个银盔面具人?”
随云点了点头,又道,“他武功之高不在我之下,我始终不得一见其真面目……他除了见过柔然可汗,还秘密会晤了土谷浑青海王,他们……他们,设计陷阱对付天机军,对付玥,这招里应外合之计及其隐秘,我一路跟踪那奸细来到城外,却被其察觉,交起手来,眼看要揭下其面具之际,出现了一个武功深不可测的蒙面人,那……那身功力甚似噬魂崖上的梅太后……可……却又非女子身形,我们前来十余名天机阁弟兄无一生还,我……也只拼了最后一口气逃到这里,最后得到的消息便是玥与天机军已经进入宋、魏、土三国交界之松藩岷山山域,他们……将会在那里动手,宝珞……我,已经是回不去了……你,莫太过……轻信魏帝,此事,他……也是脱不了干系……自古帝王最是无情……或者……他只是对你有情,仅是你……你的家人、父兄姐弟,在天下面前……他都不会顾惜……”
她喘得犹如风中的蜡烛,气息忽明忽灭,音调也渐渐无法聚拢,最后宝珞只能贴上耳畔去听那破碎散乱的字语,直至烛灭灯熄,她咽下最后一口气,眼睛仍死死盯住宝珞,五指紧紧扣住她的臂膀。
宝珞将随云紧紧搂在怀中,急于将自己的体温传给那个愈来愈僵冷的躯体;意识一丝一丝被抽离,一动不动的身躯是那样冰冷无助。
过了许久许久,恍惚中狗娃哭着来拉扯她们,她仍死死抱着不放手,冰冷的液体不断地从脸颊滑落,晨昏交替都已经毫无知觉;随云,那个风姿卓越的清雅女子,曾是她芨礼上兼任母亲的有司,她们爱上了同一个人,她为了他的幸福而退却,却终生不离不弃……
随着这个素丽女子的死去,她的思绪似乎也游离开来,一连串的打击将她的意识切割得支离破碎,无法确认这是梦魇还是真实,是梦魇么?怎么也醒不来的梦魇……
一个犹自挟带寒气的强健身躯,略带着急促呼吸声,盛住满满怜惜将她紧紧搂住;她没有回头,却不自在的些微挣扎,忽地身子一麻,顿时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续缘北风城(十一)
宝珞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是昏黄闪烁的灯光,嗤嗤爆着轻微的火花;衾褥帐帷素净雅洁;婢女打扮的丫头蹲在屋角替暖炉添着炭饼,和暖厢房中淡淡漂浮薰衣草的幽香。
额头仿是压了铅一般的沉重,她眼神恍惚地看着窗帷上若隐若现的绣纹绳结,没有召唤婢女,犹自仿佛在熟睡中。
指尖深深掐入掌心,这……究竟是不是一场梦?随云……她死了?玥……陷入困境,有性命之忧?一幕幕回放的画面,手臂上五指紧掐的痛疼隐隐渗透四肢百骸。她猛地推开被褥,坐起身来,绣花玉枕“啪”地掉落床榻,她恍然未觉;
那小婢女听得声响跑了过来,说了些什么,她却听不清;小婢女倏又转身推门跑了出去,冷风忽地从一开一阖的门缝中涌了进来,屋外大雪簌簌。
身上仅着棉白里衣忽就沁了寒气,蓦地打了个抖,她顾不上冷寒,卷起袖口直撩上手臂,惊见白皙的肌肤上一圈乌青勒痕。
不是梦……不是梦,这是真的……
墨袍男子带着风雪推门大步迈进屋来,脱去身上风氅,眉间犹自带着雪花碎沫行至榻前,将被褥拉起裹住那个兀自发抖的女子。
“珞珞,你醒了,你染了风寒昏睡了两日,这会该饿了吧。”话间,婢女已是端了热气腾腾的食物进屋,搁在榻前矮几上,随又欠身退了出去。
宝珞仍盯着手臂上那刺目的乌青,声音喑哑得如同踩在枯叶上,“嗣,随云她……是不是死了。”
拓跋嗣拉下她卷起的衣袖,温柔地将她揉进怀中,“嗯,已经令人厚葬了她,你莫要难过了。”
她想推开他起身下榻,却浑身虚软没有半分力气,徒然说道:“嗣,我不能躺在这里,我要起来,我要去松藩岷山……”
“不行,太晚了,你瞧你身子如此孱弱,在雪山十余日就没好好进食,又如此操劳奔波才染了风寒……”
宝珞打断他的叨念,拉紧他的衣襟,“嗣,你听我说……”
“什么都不要说,我不想听,你乖乖的吃东西,好好歇着,什么事明日再说。”他眼中的强硬容不得她反驳,径自抬手取了一碗滋补药膳粥便要喂她吃下去。
宝珞心念如今自己这个模样,确是难以长途跋涉,便接过瓷碗,“我自己来。”
拓跋嗣满意地看她吃完一碗粥另又取了其他菜肴端来,宝珞轻轻摇头,“够了,我吃不下。”
“好,你若是想吃了再传。”随即便有婢女入来取了冷凉的食物出去。
宝珞眼睛一瞬不瞬看着拓跋嗣,“嗣,我现在好多了,你听我说,我必须要去松藩岷山,阿爹有难,我不能躺在这里。”
“你去了又能如何?陪他一起死么?”他面色一凛,眉间挟带一丝怒意,瞬又放轻语气,手上仍是不容置疑地将她肩头按住躺下,拉过被褥,“我说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讲。”
宝珞推开他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知道的是么?你一直都知道岷山将要发生何事,你早就认得青海王库耶达,这一切,都是早已预谋好,是么?”
他没有回答,眼中仿若镜湖冰封,看不出一丝波澜。反而脱去外袍,坐上床榻,强而有力的手臂将她圈进怀里,拉紧被褥,轻轻捻在她下颌。“我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歇息。”他像这月余来一般的习惯,有她在怀中,方能安然入睡,也不觉得有何不妥。
宝珞看着他闭紧的双目,疲惫的眉头不自觉地紧蹙着,他,最近真的是疲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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