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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出,那刀疤男脸色更难看了,泥泞的鞋底在他手腕上用力地碾了碾,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那脆弱的骨头上。吴彼疼得嘴角抽搐,死死地盯着他的脚,心头涌上一阵阵反胃感。
“你俩把他给我绑墙角去!”老大在他左手心还未完全痊愈的伤口上跺了一脚,指挥着小弟,踢了下地上的棍子,“给我打,打断了为止!”
“别啊大哥,您讲讲道理啊!”吴彼挣扎着想要逃开,却没有半分效果,“我真没招惹她!误会!绝对是误会!”
那些人完全不听他解释,扑上来就捆住了他的手。刀疤男看了眼四周,这房子里家具少的可怜,于是便将人拖到了小阳台,扯过麻绳的另一端牢牢地系在了窗户生锈的铁网上。吴彼心知逃不过这一劫,叹了口气:“大哥,轻点打行吗?我怕疼……啊——!”
刀疤男没等他说完,一棍子抽在了他腿上。钝痛从骨头内部向外扩散至皮肤,吴彼腿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却又被双手的麻绳拉扯着无法下滑。还没等缓过劲儿来,那壮汉又下死手扇了他一巴掌,他的后脑随着惯性重重地撞在了防盗网上,耳鸣瞬间侵袭而来,吴彼晃了晃脑袋,艰难地扭过头看向面前的人,眼底布满阴云:“我劝你们现在收手,得饶人处且饶人,不然……”
“不然怎样?”刀疤男捏住他的下巴,摁着他的头在窗户上撞了撞,嬉笑道,“放心,给你留一口气。”
他退后两步,向身后的小弟使了个眼色,那三个混混便提着木棍,挨个上来朝他身上招呼。吴彼闭上眼攥紧了拳,把痛呼全忍在了鼻腔之中,几乎将下唇咬得失去血色。刀疤男慢悠悠地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翘着二郎腿抽起了烟。
火刚点上,一抬头,看见敞开的防盗门边站了个人。
“看你妈看!”刀疤男站起身来,狂妄地朝门口喊道,“别鸡巴多管闲事,再看连你一起打!”
“哟,这么厉害?”男人笑了两声,“你他妈试试看?”
吴彼听着那熟悉的声音和熟悉的句式,心头一颤,抬头从三个人的缝隙中看到了那张每天夜晚都会梦到的脸。男人速度极快,没等对手反应就朝前跨出一大步,狠狠一拳打在刀疤男的小腹,将人冲撞回沙发上。香烟从指尖滑落到地板,男人不等他起身,闪电般地踢出一脚,刀疤男的鼻子瞬间就淌下了一道鲜血,顿时头晕眼花,脑袋里嗡嗡直响,半天都站不起来。
那三个小混混看见老大被人揍了,也顾不得吴彼,转身就怒骂着加入了混战。男人一个闪身躲过砸向面门的木棍,铁钳一般的手攥住了对方的肩,提膝撞去,小黄毛立马就捂着裆倒在地上打滚。身后的两人紧跟而来,男人顺手抄起厨房台面上的料酒瓶砸了出去,瓶子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精准地掉落在最远处那人的脑袋上,“哗啦”一声惊心的响,瓶身炸裂开来,那小混混的头顶登时血如泉涌,辛辣的酒精混着血流入眼中,还没等他痛喊出声,面前的最后一个同伴也倒在了地上的狼藉之中。
男人干净利落地结束了战斗,把挣扎着想起身的刀疤男又踹回到地上,捡起木棍在他身上狠狠地抽了几下。掉落的香烟还在滋滋地燃烧着,他弯腰捡起,踩住刀疤男的胳膊,将烟头灭在了他的手心。
“就这点拳脚功夫还出来混社会?”男人无视了他的嚎叫,朝他头上吐了口唾沫,“你哪个辖区的,老大是谁?”
刀疤男瞪大了眼,躺在地上喘着粗气,不服气地盯着他。男人嗤笑一声,又朝他脸上踢了一脚:“傻逼玩意儿,趁老子心情好,带上你的人赶紧滚!”
“大哥,我们跟他拼了!”
小黄毛张牙舞爪地从地面爬起,看见男人阴郁的表情,浑身上下顿时汗毛乍立。那视线太有穿透性,仿佛一颗子弹一般直射而来,悬停在他额头正中。那是不屑、是警告、是威胁,如同饿狼一般闪着犀利的精光,在他脚底划了一条不可逾越的红线。人对危险拥有天生的恐惧感,他艰难地吞了口口水,双手止不住地发颤。
“还不滚?”
片刻之后,男人询问出声,语气中满是不耐。几个人互相搀扶着连滚带爬地出了门,他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喝道:“等会儿!”
刀疤男僵硬地回过头,大气都不敢喘,随后看见那人抬了抬下巴:“把门带上。”
“嘭”的一声门响后,室内又重回安静。观看完全程的吴彼喉头动了动,嗤嗤笑了起来:“乾哥,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甄友乾没搭理他,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他原本已经走到了巷口,启动车子时,耳朵里全是在楼下听到的那一声惨叫。他想将这声音从脑袋里剔除,但它却越响越大,持续嗡鸣,以至于让他在车辆起步时走了神,一脚油门撞上了道路旁的地柱。
男人气愤地锤了下方向盘,喇叭声尖锐又突兀地响起。他下车锁门,往回走去,脚步不自觉地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冲上了楼梯。定在门口往里看的那一刻,气血不停地往上奔涌,却又出乎意料地使他恢复了冷静。
“乾哥……”吴彼抽了下鼻子,委屈地开口,“劳烦您先把我放下来行吗?”
甄友乾淡定地抽完了最后一口烟,用脚踩灭,走过来捏住了吴彼的下巴,左右看了两眼他脸上的伤,冷哼道:“你仇家挺多啊?这是怎么惹到人家了?”
吴彼尴尬地笑了两声,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事情原委。那女人是柳胡同一家洗头房的老板,身材婀娜颇有姿色,已经瞄上吴彼好久,对小姐妹夸下海口说要把他拿下。昨夜他喝完酒回来,经过巷子时被阿温拦住,那女人缠在他身上,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说什么都要和他睡觉。吴彼向来不喜欢与陌生人肌肤相贴,心生反感,便狠狠地将她推倒在地上,嘴上也没个把门儿的,把她辱骂的一无是处,最后竟然给那一向彪悍的女人骂哭了。阿温气急败坏地喊着“给老娘等着!”就离开了,吴彼冷笑一声,不甚在意,今天照常出门买菜做饭,结果刚过正午就被人找上了门。
甄友乾默默听完,在他嘴唇的牙印上掐了一下,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他妈真是活该!早晚死在这张贱嘴上!”
吴彼难得没有反驳,只是抬着头,静静地看着他,甄友乾对上了那道目光,突然有那么一瞬失去了呼吸。
他看不懂那人眼中的情绪,纯黑的眸子像一滴墨落在皑皑白雪之上,晕染出一朵扎根地脉的花。他的脸是那么狼狈,皮肤肿起,干涸的血液凝固在嘴角和侧脸,可那双眼,却出乎寻常的清澈澄莹,摄人心魄。
在这双黑眸之中,他看不到任何糅杂与污秽,只能望见自己的倒影。一时间他失去了言语,想要挪开视线,却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握住了心脏,扼住了咽喉。
他被牢牢地锁在原地,眼中也只剩下对方的倒影。
过了半晌,吴彼沙哑着嗓音喊了一声:“乾哥。”
犹如密林中一道沉重的钟鸣,男人回过了神。
“对不起。”他的表情褪去了往日的嬉笑与刻薄,“原谅我,好不好?”
甄友乾没有回答,吴彼又往上凑了凑,淡淡的血腥味荡在两人鼻息之间:“我跟弦总什么都没做,我那些都是气话,你……你原谅我,好不好?”
他的语气有些急迫,尾音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怨。甄友乾垂下了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默着解开了束缚在他手上的麻绳。
在那人脆弱地跌落在他怀里之前,他听到空气中传来了自己轻不可闻的回答。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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