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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我说,“再说我拿起电话本来就为了打给你。”
“我吗?为什么?”
“女士优先。”
她发出短促、紧张的笑声。“我想请你来吃晚饭。凯(凯拉的昵称)和我想请你吃晚饭。我早就该请你的。那天你对我们实在太好了。你会来吗?”
“好的。”我毫不犹豫地回答。“谢谢,我们还有些事要谈,不管怎么说。”
她停顿了一会儿。背景音乐唱道:“……老鼠挑选了奶酪……”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一直以为这些事是发生在一个叫“嘿吼,唱起来(《山谷农夫》是一首儿歌,每段歌词都会唱道”嘿吼,唱起来“)”的大大的灰色工厂里的。
“玛蒂,你还在吗?”
“他把你拖进这事儿里来了,对吗?那个糟老头。”现在她话音里透的不再是紧张,而是一种死寂。那是一个用死去般的、冰冷的语气说话的人,害怕了的人,甚至是被恐惧彻底打倒了的人的声音。“我还是非常抱歉,把你卷到我的麻烦里面。”我心想,等我把她交给约翰·斯托尔后,她大概会开始问自己,到底是谁把谁拖下了水,庆幸的是我不用在电话上和她讨论这事了。
“不管怎样,我很高兴来吃晚饭。什么时候?”
“今天晚上会不会太早了?”
“当然不会。”
“太好了。不过,我们得早点开始,这样我的小家伙就不会在吃甜食的时候睡着了。六点行吗?”
“行。”
“凯会兴奋死的。家里不常有客人来。”
“她没再瞎逛吧?”
我怕这话会让她不舒服,但这回她真的笑了。“老天,没有。星期六的事把她吵坏了。现在她跑来对我说能不能不玩靠近路边的秋千,改玩屋后的沙坑。不过,她常提到你。她把你叫作‘那抱了我的高个子先生’。我想她怕你可能会生她的气。”
“跟她说我不生气。”我说,“不,别说。我自己告诉她。我能不能带点东西来?”
“一瓶葡萄酒?”她问道,声音有点儿困惑。“也许那样有点儿太隆重了——我只是想在烤架上做些汉堡,然后做个土豆色拉。”
“我会带一瓶不那么隆重的。”
“谢谢你。”她说,“这真让我兴奋。还没客人上我家来过呢。”
我也觉得很兴奋,因为这是四年来我的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约会,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让我吓了一跳。“非常感谢你能想到我。”
挂电话的时候,我记起约翰·斯托尔提醒过我的,要我和她在一起时尽量待在别人看得见的地方,不要再给镇上嚼舌头的人抓到把柄。如果她安排的是烧烤,也许晚上大部分时间我们会待在外面,人们能看到我们还穿着衣服……。不过,她很有可能出于礼貌在某个时候把我让进屋里。我出于礼貌也必须进去。我会赞赏她墙上的猫王绒布肖像,或是弗兰克林—敏特(弗兰克林—敏特博物馆是美国著名的收藏品博物馆,在展出名人物品的同时也大量出售仿制品和纪念品)的纪念盘,或是任何她用来装饰那辆房车的东西;我会让凯拉带我去看她的卧室,必要的话对她的长毛小动物或是她最喜欢的玩具娃娃大加赞赏。人生有很多重要的东西。有些你的律师能理解,不过我怀疑很多是他无法理解的。
“我做得对吗,本特?”我问那只标本驼鹿。“叫一声说对,叫两声说不对。”
我只想冲个冷水澡,沿着大厅向房子的北边走,才走了一半,听到身后传来轻柔而短促的“叮铃”声,声音来自驼鹿本特脖子上的那只铃。我站住了,伸着脖子拿着衬衫,等待着铃声再次响起来。但它没有。我继续朝前走,不一会儿就进了卧室打开淋浴器。
湖畔小店的一角陈列着一些不错的葡萄酒——本地需求量不大,但兴许游客买得不少——我选了瓶蒙大菲红酒。也许比玛蒂期望的贵了点,不过我可以撕下价格牌,希望她不会发现酒有什么区别。人们在付款处排着队,大多数穿着游泳衣,在外面罩上件潮乎乎的T恤,腿上粘着公共湖滩上的沙子。我等着的时候目光碰巧落在柜台边,那里放着人们通常随兴购买的小商品。其中有几个标着“字母磁贴”的塑料包。每个包装上都印着个卡通形象的冰箱,冰箱上贴着句留言:“很快回来哦”。说明上写着,每包“字母磁贴”都配有两套辅音字母,“外加一些元音”。我抓了两包……随后又加上第三包,心想按照玛蒂?德沃尔孩子的年龄,她大概会喜欢这些玩意儿。
凯拉见我的车开进满是杂草的前院,从房车旁旧旧的小秋千上跳下来,跑向母亲,躲在她身后。我走近门前砖铺台阶旁的简易烧烤盆,这个星期六和我讲话时还毫无惧色的小孩子现在用蓝眼睛偷偷地看着我,小手紧紧地抓着母亲无袖裙的下摆。
不过,两小时后,情况就大不相同了。当暮色渐深,在房车的起居室里,凯拉坐在我大腿上,认真、但越来越迷糊地听我念那经久不衰的灰姑娘的故事。我们坐的沙发着不多的棕色的,这样的沙发按法律只能在折扣店里出售,而且折扣一定低得很,但我仍然觉得害臊:刚才我对房车里面有些什么所作的随意而且先入为主的设想是多么愚蠢。我们后上方的墙面上挂着一幅埃德华?霍珀(1882…1967,著名美国画家,其名作有《铁道帝的房子》)的画的印刷品——就是那张深夜里孤独的餐桌。屋子对面,那个被用作厨房的凹陷角落里有一张小小的塑料贴面餐桌,餐桌上方挂着幅文森特?凡?高(1853…1890,著名法国画家,画有向日葵系列)的向日葵,比霍珀的画更使玛蒂的加宽房车看上去像个家。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事实如此。
“水晶鞋会划破她脚脚的。”凯含糊不清、若有所思地说。
“才不会呢,”我说,“水晶鞋是在格利摩尔王国特别制作的,很光滑,而且穿不破,只要你穿着的时候不要唱高音C就行了。”
“我能有一双吗?”
“对不起,凯,”我说,“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怎样做水晶鞋了。这门手艺已经失传了,就像托莱多(西班牙古城,过去以制作优质的宝剑出名)的钢一样。”房车内很热,她上半身靠在我身上,隔着衬衫我感到她的热气,但我不愿意换个位置。腿上坐着个小孩是件美妙的事。房车外面,她母亲一边哼歌一边收拾牌桌上的碟子,我们刚在那张牌桌上进行了一次野餐。听她唱歌也是件美妙的事。
“讲下去,讲下去,”凯拉说,指着一张描绘灰姑娘刷地板的图画。那个躲在妈妈腿后面张望的怯生生的小女孩消失了;星期六早上那个“我就是要去湖边”的任性小女孩消失了;只剩下一个昏昏欲睡的小孩子,漂亮、聪明、信任我。“否则我就要撑不住了。”
“你要不要去尿尿?”
“不要,”她说,略带不满地看着我。“还有,那应该是小便,‘鸟’是在天上飞的,这是玛蒂说的。再说我已经去过了。不过要是你不讲快点的话,我要睡着了。”
“故事里面有魔法,就不能讲得太快,凯。”
“那,尽量讲快点吧。”
“好吧。”我翻过一页。大度的灰姑娘向去参加舞会的坏姐姐们挥手告别,她们打扮得像迪斯科舞厅的艳女郎。“‘灰姑娘刚告别了塔米—菲儿和瓦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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